〔先秦〕
惜往日之曾信兮,受命诏以昭时。 奉先功以照下兮,明法度之嫌疑。 国富强而法立兮,属贞臣而日娭。 秘密事之载心兮,虽过失犹弗治。 心纯庬而不泄兮,遭谗人而嫉之。 君含怒而待臣兮,不清澄其然否。 蔽晦君之聪明兮,虚惑误又以欺。 弗参验以考实兮,远迁臣而弗思。 信谗谀之溷浊兮,盛气志而过之。 何贞臣之无罪兮,被离谤而见尤。 惭光景之诚信兮,身幽隐而备之。 临沅湘之玄渊兮,遂自忍而沈流。 卒没身而绝名兮,惜壅君之不昭。 君无度而弗察兮,使芳草为薮幽。 焉舒情而抽信兮,恬死亡而不聊。 独障壅而蔽隐兮,使贞臣为无由。 闻百里之为虏兮,伊尹烹于庖厨。 吕望屠于朝歌兮,宁戚歌而饭牛。 不逢汤武与桓缪兮,世孰云而知之。 吴信谗而弗味兮,子胥死而后忧。 介子忠而立枯兮,文君寤而追求。 封介山而为之禁兮,报大德之优游。 思久故之亲身兮,因缟素而哭之。 或忠信而死节兮,或訑谩而不疑。 弗省察而按实兮,听谗人之虚辞。 芳与泽其杂糅兮,孰申旦而别之。 何芳草之早殀兮,微霜降而下戒。 谅聪不明而蔽壅兮,使谗谀而日得。 自前世之嫉贤兮,谓蕙若其不可佩。 妒佳冶之芬芳兮,嫫母姣而自好。 虽有西施之美容兮,谗妒入以自代。 愿陈情以白行兮,得罪过之不意。 情冤见之日明兮,如列宿之错置。 乘骐骥而驰骋兮,无辔衔而自载。 乘氾泭以下流兮,无舟楫而自备。 背法度而心治兮,辟与此其无异。 宁溘死而流亡兮,恐祸殃之有再。 不毕辞而赴渊兮,惜壅君之不识。
惜往日之曾信兮,受命诏以昭时。 痛惜地回忆往日曾得到宠信,受诏令立法治国使当世政治清明。 奉先功以照下兮,明法度之嫌疑。 继承祖先的功业,德辉照临百姓,使法度严明,消除是非疑问。 国富强而法立兮,属贞臣而日娭。 因之国家富强而法度以立,君上委事于忠臣日以游息。 秘密事之载心兮,虽过失犹弗治。 忠臣全心全意地黾勉从事,偶有过失也不会有危殆发生。 心纯庬而不泄兮,遭谗人而嫉之。 纵然心地淳厚而不泄露机要,也遭到奸人的嫉妒谗毁。 君含怒而待臣兮,不清澄其然否。 君主满含忿怒地对待下臣,不去澄清辨别内中的是非。 蔽晦君之聪明兮,虚惑误又以欺。 君王的耳目都被遮掩,黑白颠倒啊受人欺骗。 弗参验以考实兮,远迁臣而弗思。 不去细心地查核事实,也不考虑就放逐忠贤。 信谗谀之溷浊兮,盛气志而过之。 听信混淆黑白的谗谀之言,指责我罪状怒气冲天。 何贞臣之无罪兮,被离谤而见尤。 为何忠贞无罪的臣子,反而遭受诽谤,受到斥贬? 惭光景之诚信兮,身幽隐而备之。 有愧于信实有常的日光月影,我还是逃避到幽暗之处。 临沅湘之玄渊兮,遂自忍而沈流。 面对沅湘黑洞洞的渊底,狠着心想跳进奔流的江里。 卒没身而绝名兮,惜壅君之不昭。 那样结果是身死而名灭,可惜君王被蒙蔽心地不明。 君无度而弗察兮,使芳草为薮幽。 君王没有明确的标准不能明察是非,使芳草埋没在沼泽荒地。 焉舒情而抽信兮,恬死亡而不聊。 哪里还能够倾吐衷情?我将泰然地与世别离不茍且偷生。 独障壅而蔽隐兮,使贞臣为无由。 只为障碍壅塞所掩蔽阻隔,使得忠臣个个无所适从。 闻百里之为虏兮,伊尹烹于庖厨。 听说百里奚曾作过俘虏,伊尹埋没在厨房烹调。 吕望屠于朝歌兮,宁戚歌而饭牛。 吕望在朝歌当屠户,宁戚边喂牛边唱歌谣。 不逢汤武与桓缪兮,世孰云而知之。 不碰上汤、武、齐桓、秦穆,世间有谁知道他们的好处? 吴信谗而弗味兮,子胥死而后忧。 吴王夫差轻信了谗言,逼死伍子胥后忧患降临。 介子忠而立枯兮,文君寤而追求。 忠心的介子推甘愿抱着树站着被烧死,晋文公省悟后派人将他访求。 封介山而为之禁兮,报大德之优游。 封了介山而禁止采樵,报答他大恩大德的优厚。 思久故之亲身兮,因缟素而哭之。 想起故旧多年的亲身同伴,便穿起白色丧服痛哭泪流。 或忠信而死节兮,或訑谩而不疑。 有人忠贞诚信为节操而死,有的人以欺诈得仕。 弗省察而按实兮,听谗人之虚辞。 不去省视考察按之以实,只听进谗者所说的虚妄之辞。 芳与泽其杂糅兮,孰申旦而别之。 芳香的腥臭的混杂在一起,又有谁自夜达旦认真辨识? 何芳草之早殀兮,微霜降而下戒。 为什么芳草会早早枯死,这说明微霜初降就得警惕。 谅聪不明而蔽壅兮,使谗谀而日得。 确实是君主不聪明受人蒙蔽,才使进谗献谀者日益得意。 自前世之嫉贤兮,谓蕙若其不可佩。 自古以来的嫉妒贤才者,都说蕙草杜若不能佩戴。 妒佳冶之芬芳兮,嫫母姣而自好。 嫉妒那佳丽之人的芳美,嫫母丑陋却自负妩媚可爱。 虽有西施之美容兮,谗妒入以自代。 就是有了西施的绝顶美貌,受谗妒也会被丑恶之人取代。 愿陈情以白行兮,得罪过之不意。 我愿意陈述情愫表白行为,想不到竟意外地得了罪过。 情冤见之日明兮,如列宿之错置。 光天化日下真情与冤曲显明,有如天上的星宿各有置措。 乘骐骥而驰骋兮,无辔衔而自载。 乘骑骏马作长途奔驰,没有辔缰衔勒全凭自己控制。 乘氾泭以下流兮,无舟楫而自备。 乘坐筏子向下游行驶,没有船只划桨全靠自己配置。 背法度而心治兮,辟与此其无异。 背弃法度而凭私心治事,也就好像与这些没什么差异。 宁溘死而流亡兮,恐祸殃之有再。 我宁肯忽然死亡随流而去,惟恐有生之年国家再受祸灾。 不毕辞而赴渊兮,惜壅君之不识。 衷情未诉完就要投入深渊,痛惜昏君不了解我的衷肠。
《惜往日》以首句名篇。本篇有真伪之争。南宋魏了翁《鹤山渠阳经外杂抄》因篇中提到伍子胥,怀疑本篇和《悲回风》为伪作。明许学夷《诗源辨体》和清曾国藩《求阙斋读书录》以作品语气而致疑。清吴汝纶《评点古文辞类纂》以《怀沙》为绝笔,又因本篇文词浅显,而疑本篇非屈原所作。今人陆侃如、冯沅君、刘永济、谭介甫、胡念贻等人,也都以本篇无标题且多乱辞等原因,对本篇的作者为屈原提出疑问。然而无论如何,持此种理由的观点说服力不是很强,与持本篇作者为屈原的论点相比,显得不十分有力。因此,自然不能剥夺屈原对本篇的著作权。 《九章·惜往日》以首句名篇。此篇是作者在临终之前回忆自己平生政治上的遭遇,作者痛惜自己的政治理想和政治主张遭到奸人的破坏,而未能使之实现,表明了自己不得不死的苦衷,并希望用自己的一死来唤醒顷襄王的最后觉悟。全篇可分为六段。 第一段从“惜往日之曾信兮”至“身幽隐而备之”。追叙自己曾被怀王信任,自己也正道直行,竭忠尽智,为楚国的富强出力,但最终因奸人进谗,遭到怀王猜忌而疏远。“惜往日”就是忆往日,痛往日,因回忆过去而哀痛也。《史记·屈原传》说屈原开始时是“入则与王图议国事,以出号令;出则接遇宾客,应对诸侯,王甚任之”。开头四句与这些是对得起来的,但接下来的话就转了。 “国富强”四句,言当时的楚国,修明法度,上下一心,确也呈现出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可好景不长,楚怀王委弃良臣,奢侈淫佚。但屈原认为楚王虽然有过失,己犹欲弼正匡辅,此意与《离骚》和《九章·抽思》二篇可以互证。 “心纯庬”四句言由于自己对楚王一片忠心,不肯把秘密泄露给其他同僚,因此引起在位同僚的嫉妒,他们向怀王进谗言,怀王从而对自己发怒、猜忌、疏远,这正是《屈原传》中“上官大夫与之同列,争宠而心害其能”一段的形象写照。“蔽晦君”以下六句,言那些小人蔽塞君王的聪明才智,虚饰罪状,以惑误君,又欺罔之;君王也不参验考核,究其真相,就疏远贬斥了我再不思念。 第二段从“临沅湘之玄渊兮”至“使贞臣为无由”。屈原身临湘水,决心自沉,该段写临死之前的思想斗争,更显得其就义的从容。 “临沅湘”四句,汪瑗认为“上二句是极推己之恶恶之心,不欲与谗人并生于世,盖反言以见其欲死也。下二句是明己之遭君不明,死为无益,又正言其不必死也。”(《楚辞集解》)“君无度”四句言君王不知长短,故不能察,使芳草为薮泽所壅遏而不通;君王如此不明,忍死而无益,于是甘心死之,决不苟活。这四句是对“遂自忍而沉流”的回答。 “独鄣壅”二句谓忠臣非不欲尽力,只是由于“鄣壅而蔽隐”而不得辅佐。此所谓“一篇之中,三致意焉”者也。 第三段从“闻百里之为虏兮”至“因缟素而哭之”。历举前世君王得贤人则兴盛与信谗言则灭亡的事情来作进一步的对比说明。其中关于介子推的事情叙之尤详,本意是还希望楚王因自己之死,悔悟而改弦更张,振兴楚国。“闻百里”六句,历举百里奚逢秦穆公,伊尹逢商汤王,吕望逢周文王,宁戚逢齐桓公之事迹,此四子,国君用之而国强。 “吴信谗”二句举伍子胥事。吴王夫差听信谗言令伍子胥自杀,伍子胥死后吴国便被越国灭亡。“封介山”四句举介子推之事。介子推追随晋文公流亡,文公复国不封介子推,介子推逃入深山;文公以火烧迫其出山,子推抱木而死,文公悔悟,追封介子推。屈原在这里以伍子胥死后而吴亡,与介子推死后晋文公幡然悔悟,因而追封介山之事作对比,暗示“存君兴国”之意。 第四段从“或忠信而死节兮”至“使谗谀而日得”,承上文言自古忠臣之死,没有不是因为君王听信谗言而造成的。 “或忠信”四句承前一段列举贤臣之例而进一步发挥。指出忠信者反而被迫死节,奸佞者反而被信之不疑,全都是因为君王不能参验考究加以鉴别,而一味听信小人谎言。“芳与泽”两句言君主如不能按实省察,则不能分别忠信与奸佞。“何芳草”四句言君既不能省察分别忠奸,则忠臣的命运就不会好了。 第五段从“自前世而嫉贤兮”至“如列宿之错置”。进一步陈明自己过去与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光明正大的,如排列天上的列宿那样明明白白。在自己死后,自己所受的委屈,一切都将会昭雪于天下。 “自前世”六句以美女比贤能之人,谓在怀王时代,嫉善忌能,已经是这样子的了。美好的东西被说成是丑恶的,丑恶的东西被说成是美好的,一有好的东西出现,谣言马上就会产生。 “愿陈情”四句言自己的心情与行为光明正大,如星斗罗空,必将愈来愈明白,连“陈”、“白”也都是不必要的了。司马迁曾赞扬屈原:“推此志也,虽与日月争光,可也。”日、月、星为三光,“列宿错置”,亦即“与日月争光”。 第六段从“乘骐骥而驰骋兮”至最后为。进一步表明自己将沉江自尽,以身殉国的决心。 “乘骐骥”二句谓驾良马疾驰,却不用控制马匹的器具。 “乘氾泭”二句谓乘木筏沿流而下,却不用船桨而自恃人力。 “背法度”二句谓背弃法度而随心所欲地治理国家,就好比上述两种情况,与之并无差别。 “宁溘死”四句写自己赴死之因,屈原谓“恐祸殃之有再”,朱熹说“不死恐‘邦其沦丧’而辱为臣仆……箕子之忧,盖为此也。”蒋骥说:“谓国亡身虏也。”根据当时楚国屡败于秦的形势,朱、蒋二人的分析是颇有见地的。最后二句明明白白地说明了自己写完这篇诗作之后就要赴水自尽,所以可以判断这篇诗作确是屈原的绝笔。 这篇诗歌语言上最大的特色是文辞质朴率直,浅显易懂,表意十分明白流畅。比如对于楚王的谴责,在《离骚》等其他作品当中,一般比较委婉曲折,往往用“荃”、“灵脩”、“哲王”等来代替,而在此篇中,因是赴水之前的绝笔,则无所顾忌,直接责备楚王为“壅君”。此篇诗作的这种风格,在全部屈赋中是显得十分奇特的。 其次,文章结构上前后照应,诗歌以“明法度”起,以“背法度”结,前后呼应。林云铭《楚辞灯》说;“以明法度起头,以背法度结尾,中间以'无度’两字作前后针线,此屈子将赴渊,合怀王、顷襄两朝而痛叙被放之非辜、谗谀之得志,全在法度上决人材之进退、国势之安危。盖贞臣用则法度明,贞臣疏则法度废;及既废之后,愈无以参互考验而得贞谗之实,而君之蔽晦日深,虽有贞臣,必不能用,是君为壅君,国非其国也。”十分准确地说出了本篇这个特点。
此篇是屈原临终前的作品,学者大多没有异词,但是否为绝笔,则有不同看法。此篇尚有真伪之争。然而无论如何,认为此篇不是屈原所写的论点,与持此篇作者为屈原的论点相比,显得不十分有力。因此,自然难以剥夺屈原对此篇的著作权。
译文 痛惜地回忆往日曾得到宠信,受诏令立法治国使当世政治清明。 继承祖先的功业,德辉照临百姓,使法度严明,消除是非疑问。 因之国家富强而法度以立,君上委事于忠臣日以游息。 忠臣全心全意地黾勉从事,偶有过失也不会有危殆发生。 纵然心地淳厚而不泄露机要,也遭到奸人的嫉妒谗毁。 君主满含忿怒地对待下臣,不去澄清辨别内中的是非。 君王的耳目都被遮掩,黑白颠倒啊受人欺骗。 不去细心地查核事实,也不考虑就放逐忠贤。 听信混淆黑白的谗谀之言,指责我罪状怒气冲天。 为何忠贞无罪的臣子,反而遭受诽谤,受到斥贬? 有愧于信实有常的日光月影,我还是逃避到幽暗之处。 面对沅湘黑洞洞的渊底,狠着心想跳进奔流的江里。 那样结果是身死而名灭,可惜君王被蒙蔽心地不明。 君王没有明确的标准不能明察是非,使芳草埋没在沼泽荒地, 哪里还能够倾吐衷情?我将泰然地与世别离不茍且偷生。 只为障碍壅塞所掩蔽阻隔,使得忠臣个个无所适从。 听说百里奚曾作过俘虏,伊尹埋没在厨房烹调。 吕望在朝歌当屠户,宁戚边喂牛边唱歌谣。 不碰上汤、武、齐桓、秦穆,世间有谁知道他们的好处? 吴王夫差轻信了谗言,逼死伍子胥后忧患降临。 忠心的介子推甘愿抱着树站着被烧死,晋文公省悟后派人将他访求。 封了介山而禁止采樵,报答他大恩大德的优厚。 想起故旧多年的亲身同伴,便穿起白色丧服痛哭泪流。 有人忠贞诚信为节操而死,有的人以欺诈得仕。 不去省视考察按之以实,只听进谗者所说的虚妄之辞。 芳香的腥臭的混杂在一起,又有谁自夜达旦认真辨识? 为什么芳草会早早枯死,这说明微霜初降就得警惕。 确实是君主不聪明受人蒙蔽,才使进谗献谀者日益得意。 自古以来的嫉妒贤才者,都说蕙草杜若不能佩戴。 嫉妒那佳丽之人的芳美,嫫母丑陋却自负妩媚可爱。 就是有了西施的绝顶美貌,受谗妒也会被丑恶之人取代。 我愿意陈述情愫表白行为,想不到竟意外地得了罪过。 光天化日下真情与冤曲显明,有如天上的星宿各有置措。 乘骑骏马作长途奔驰,没有辔缰衔勒全凭自己控制。 乘坐筏子向下游行驶,没有船只划桨全靠自己配置。 背弃法度而凭私心治事,也就好像与这些没什么差异。 我宁肯忽然死亡随流而去,惟恐有生之年国家再受祸灾。 衷情未诉完就要投入深渊,痛惜昏君不了解我的衷肠。 注释 曾信:曾经信任。 命诏:诏令。昭时:使时世清明。 奉:继承。先功:祖先的功业。 嫌疑:指对法令有怀疑的地方。 贞臣:忠贞之臣,屈原自指。娭(xī):游戏。玩乐。 秘密:“黾勉”的一声之转,努力。 纯(dūn)庬(máng):淳厚。庬,朴实。 谗人:指上官大夫。 清澈:指弄清事实真相。然否:是非。 蔽晦:掩盖。 虚惑:把无说成有叫虚,把假说成真叫惑。 参验:参较验证。 远迁:远远地放逐。 谗谀:惯进谗言谀辞的人。溷(hùn)浊:糊涂。 盛气志:大怒。过:督责。 离谤:遭毁谤。尤:责备。 惭:悲忧。光景:即光明。诚信:真实。 备:具备。 玄渊:深渊。 壅(yōng)君:被蒙蔽的国君。 薮(sǒu)幽:大泽的深幽处。 抽信:陈述一片忠诚。 恬:安。不聊:不苟生。 鄣(zhāng)壅:与“蔽隐”同义。鄣壅而蔽隐,指重重障碍。 无由:无路自达。 百里:百里奚,春秋时虞国大夫。后被晋国俘虏,晋献公把他当作陪嫁女儿的奴隶送给秦国。后来逃至楚国,秦穆公闻其贤,用五张羊皮赎回,授之国政,号曰五羖大夫,后助秦穆公成霸业。 伊尹:原来是有莘氏的陪嫁奴隶,曾经当过厨师。后来任商汤的相,辅助汤攻灭夏桀。 吕望:本姓姜,即姜尚,他的先代封邑在吕,所以又姓吕。传说他本来在朝歌当屠夫,老年钓于渭水之滨,周文王认出他是个贤人,便重用了他。后来辅佐周武王灭了商。 宁戚:春秋时卫国人,他在喂牛时唱歌,齐桓公认出他是个贤人,用他做辅佐。 汤:商汤。武:周武王。桓:齐桓公。缪:同“穆”,秦穆公。 吴:指吴王夫差。信谗:指听信太宰伯嚭的谗言。弗味:不能玩味辨别。 子胥:伍子胥,吴国的大将。吴王夫差打败越王勾践之后,曾两次兴兵伐齐,伍子胥认为越是吴的心腹之患,应该灭越,不要伐齐。夫差不听,反而听信太宰伯嚭的谗言,逼他自杀。不久吴国就被越国灭亡。 介子:介子推。春秋时晋文公的臣子。晋文公未做晋国国君时,被父妾骊姬谗毁,流亡在外十九年,介子推等从行。文公回国即位后,大家争功求赏,介子推不屑与争,独奉母逃隐到绵山中。后来文公想起他的功劳,派人去找他不着,令人烧山,希望他能够出来。介子推坚决不下山,结果抱树被烧死。 文君:晋文公。寤:觉悟。 禁:封山。 大德:指介子推在跟从晋文公流亡的途中,缺乏粮食,他割了自己的股肉给文公吃。优游:形容大德宽广的样子。 久故:故旧。 缟(gǎo)素:白色的丧服。 訑(dàn)谩:欺诈。訑,通“诞”。 按实:核实。 泽:臭。 申旦:自夜达旦。 殀(yāo):同“夭”,死亡。 谅:诚然。 蕙若:蕙草和杜若,都是香草。 佳冶:美丽。 嫫(mó)母:传说是黄帝的妃子,貌极丑。自好:自以为美好。这句是说嫫母作出娇媚的样子,自以为十分美好。 西施:春秋时越国著名的美女。 白行:表白行为。 不意:没有意料到。 见(xiàn):同”现“,显现。 错置:安排、陈列。错,同“措”。 骐(qí)骥(jì):骏马,良马。 辔(pèi):驾驭牲口的嚼子和缰绳。衔:勒马口的铁链。 氾(fàn):同“泛”,浮起。泭(fú):同“桴”,即筏子。 辟:通“譬”,譬如。此:前面的例子。 溘(kè)死:忽然死去。流亡:流而亡去,指投水而死。 毕辞:说完话。赴渊:投水。
《惜往日》以首句名篇。本篇有真伪之争。南宋魏了翁《鹤山渠阳经外杂抄》因篇中提到伍子胥,怀疑本篇和《悲回风》为伪作。明许学夷《诗源辨体》和清曾国藩《求阙斋读书录》以作品语气而致疑。清吴汝纶《评点古文辞类纂》以《怀沙》为绝笔,又因本篇文词浅显,而疑本篇非屈原所作。今人陆侃如、冯沅君、刘永济、谭介甫、胡念贻等人,也都以本篇无标题且多乱辞等原因,对本篇的作者为屈原提出疑问。然而无论如何,持此种理由的观点说服力不是很强,与持本篇作者为屈原的论点相比,显得不十分有力。因此,自然不能剥夺屈原对本篇的著作权。 《九章·惜往日》以首句名篇。此篇是作者在临终之前回忆自己平生政治上的遭遇,作者痛惜自己的政治理想和政治主张遭到奸人的破坏,而未能使之实现,表明了自己不得不死的苦衷,并希望用自己的一死来唤醒顷襄王的最后觉悟。全篇可分为六段。 第一段从“惜往日之曾信兮”至“身幽隐而备之”。追叙自己曾被怀王信任,自己也正道直行,竭忠尽智,为楚国的富强出力,但最终因奸人进谗,遭到怀王猜忌而疏远。“惜往日”就是忆往日,痛往日,因回忆过去而哀痛也。《史记·屈原传》说屈原开始时是“入则与王图议国事,以出号令;出则接遇宾客,应对诸侯,王甚任之”。开头四句与这些是对得起来的,但接下来的话就转了。 “国富强”四句,言当时的楚国,修明法度,上下一心,确也呈现出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可好景不长,楚怀王委弃良臣,奢侈淫佚。但屈原认为楚王虽然有过失,己犹欲弼正匡辅,此意与《离骚》和《九章·抽思》二篇可以互证。 “心纯庬”四句言由于自己对楚王一片忠心,不肯把秘密泄露给其他同僚,因此引起在位同僚的嫉妒,他们向怀王进谗言,怀王从而对自己发怒、猜忌、疏远,这正是《屈原传》中“上官大夫与之同列,争宠而心害其能”一段的形象写照。“蔽晦君”以下六句,言那些小人蔽塞君王的聪明才智,虚饰罪状,以惑误君,又欺罔之;君王也不参验考核,究其真相,就疏远贬斥了我再不思念。 第二段从“临沅湘之玄渊兮”至“使贞臣为无由”。屈原身临湘水,决心自沉,该段写临死之前的思想斗争,更显得其就义的从容。 “临沅湘”四句,汪瑗认为“上二句是极推己之恶恶之心,不欲与谗人并生于世,盖反言以见其欲死也。下二句是明己之遭君不明,死为无益,又正言其不必死也。”(《楚辞集解》)“君无度”四句言君王不知长短,故不能察,使芳草为薮泽所壅遏而不通;君王如此不明,忍死而无益,于是甘心死之,决不苟活。这四句是对“遂自忍而沉流”的回答。 “独鄣壅”二句谓忠臣非不欲尽力,只是由于“鄣壅而蔽隐”而不得辅佐。此所谓“一篇之中,三致意焉”者也。 第三段从“闻百里之为虏兮”至“因缟素而哭之”。历举前世君王得贤人则兴盛与信谗言则灭亡的事情来作进一步的对比说明。其中关于介子推的事情叙之尤详,本意是还希望楚王因自己之死,悔悟而改弦更张,振兴楚国。“闻百里”六句,历举百里奚逢秦穆公,伊尹逢商汤王,吕望逢周文王,宁戚逢齐桓公之事迹,此四子,国君用之而国强。 “吴信谗”二句举伍子胥事。吴王夫差听信谗言令伍子胥自杀,伍子胥死后吴国便被越国灭亡。“封介山”四句举介子推之事。介子推追随晋文公流亡,文公复国不封介子推,介子推逃入深山;文公以火烧迫其出山,子推抱木而死,文公悔悟,追封介子推。屈原在这里以伍子胥死后而吴亡,与介子推死后晋文公幡然悔悟,因而追封介山之事作对比,暗示“存君兴国”之意。 第四段从“或忠信而死节兮”至“使谗谀而日得”,承上文言自古忠臣之死,没有不是因为君王听信谗言而造成的。 “或忠信”四句承前一段列举贤臣之例而进一步发挥。指出忠信者反而被迫死节,奸佞者反而被信之不疑,全都是因为君王不能参验考究加以鉴别,而一味听信小人谎言。“芳与泽”两句言君主如不能按实省察,则不能分别忠信与奸佞。“何芳草”四句言君既不能省察分别忠奸,则忠臣的命运就不会好了。 第五段从“自前世而嫉贤兮”至“如列宿之错置”。进一步陈明自己过去与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光明正大的,如排列天上的列宿那样明明白白。在自己死后,自己所受的委屈,一切都将会昭雪于天下。 “自前世”六句以美女比贤能之人,谓在怀王时代,嫉善忌能,已经是这样子的了。美好的东西被说成是丑恶的,丑恶的东西被说成是美好的,一有好的东西出现,谣言马上就会产生。 “愿陈情”四句言自己的心情与行为光明正大,如星斗罗空,必将愈来愈明白,连“陈”、“白”也都是不必要的了。司马迁曾赞扬屈原:“推此志也,虽与日月争光,可也。”日、月、星为三光,“列宿错置”,亦即“与日月争光”。 第六段从“乘骐骥而驰骋兮”至最后为。进一步表明自己将沉江自尽,以身殉国的决心。 “乘骐骥”二句谓驾良马疾驰,却不用控制马匹的器具。 “乘氾泭”二句谓乘木筏沿流而下,却不用船桨而自恃人力。 “背法度”二句谓背弃法度而随心所欲地治理国家,就好比上述两种情况,与之并无差别。 “宁溘死”四句写自己赴死之因,屈原谓“恐祸殃之有再”,朱熹说“不死恐‘邦其沦丧’而辱为臣仆……箕子之忧,盖为此也。”蒋骥说:“谓国亡身虏也。”根据当时楚国屡败于秦的形势,朱、蒋二人的分析是颇有见地的。最后二句明明白白地说明了自己写完这篇诗作之后就要赴水自尽,所以可以判断这篇诗作确是屈原的绝笔。 这篇诗歌语言上最大的特色是文辞质朴率直,浅显易懂,表意十分明白流畅。比如对于楚王的谴责,在《离骚》等其他作品当中,一般比较委婉曲折,往往用“荃”、“灵脩”、“哲王”等来代替,而在此篇中,因是赴水之前的绝笔,则无所顾忌,直接责备楚王为“壅君”。此篇诗作的这种风格,在全部屈赋中是显得十分奇特的。 其次,文章结构上前后照应,诗歌以“明法度”起,以“背法度”结,前后呼应。林云铭《楚辞灯》说;“以明法度起头,以背法度结尾,中间以'无度’两字作前后针线,此屈子将赴渊,合怀王、顷襄两朝而痛叙被放之非辜、谗谀之得志,全在法度上决人材之进退、国势之安危。盖贞臣用则法度明,贞臣疏则法度废;及既废之后,愈无以参互考验而得贞谗之实,而君之蔽晦日深,虽有贞臣,必不能用,是君为壅君,国非其国也。”十分准确地说出了本篇这个特点。
屈原(约公元前340—公元前278年),中国战国时期楚国诗人、政治家。出生于楚国丹阳秭归(今湖北宜昌)。战国时期楚国贵族出身,任三闾大夫、左徒,兼管内政外交大事。公元前278年秦将白起一举攻破楚国首都郢都。忧国忧民的屈原在长沙附近汩罗江怀石自杀,端午节据说就是他的忌日。他写下许多不朽诗篇,成为中国古代浪漫主义诗歌的奠基者,在楚国民歌的基础上创造了新的诗歌体裁楚辞。他创造的“楚辞”文体在中国文学史上独树一帜,与《诗经》并称“风骚”二体,对后世诗歌创作产生积极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