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
开箧泪沾臆,见君前日书。 夜台今寂寞,犹是子书居。 畴昔贪灵奇,登临赋山水。 同舟南浦下,望月西江里。 契阔多离别,绸缪到生死。 九原即何处,万事皆如此。 晋山徒嵯峨,斯人已冥冥。 常时禄且薄,殁后家复贫。 妻子在远道,弟兄无一人! 十上多苦辛,一官常自哂。 青书将可致,白日忽先尽。 唯有身后名,空留无远近。
开箧泪沾臆,见君前日书。 打开书箱见你生前书信,不由使我热泪洒在胸前。 夜台今寂寞,犹是子云居。 置身坟墓你该多么孤寂,门庭萧条依然留在世问。 畴昔贪灵奇,登临赋山水。 想那当日你我搜奇猎胜,登山临水吟咏多少诗篇。 同舟南浦下,望月西江里。 南浦之下同把轻舟荡起,西江之上共把明月赏玩。 契阔多离别,绸缪到生死。 天南地北你我多次远别,从生到死彼此情意缠绵。 九原即何处,万事皆如此。 你的坟墓如今竟在何处,人间万事不过如此这般。 晋山徒嵯峨,斯人已冥冥。 高高晋山仍然耸立世上,我的故友却已葬身九泉。 常时禄且薄,殁后家复贫。 为友生前常常官微禄薄,为友死后家计贫困不堪。 妻子在远道,弟兄无一人! 妻子儿女相隔多么遥远,更无一个弟兄在你身边。 十上多苦辛,一官常自哂。 多次上书历尽艰难苦辛,身居微职常常自笑自惭。 青云将可致,白日忽先尽。 青云之路本已即将登上,谁料白日忽然落下西山。 唯有身后名,空留无远近。 如今只剩身后一点清名,空在世上远处近处流传。
诗的开头四句言诗人睹物思人,次六句追忆与亡友生前的情谊,以下几句叙述亡友生平之事。这首诗通过对亡友梁九少府一生落拓不遇、不幸早夭的叙述,和对彼此生前深厚交谊的回忆,表达了诗人对亡友极为沉痛哀悼的感情。这篇哭亡友之作,在往事的叙述中间有悲伤的叹息,悲肠九转,一唱三叹,写得沉痛深挚,语言虽然质朴浅显,然内涵醇厚。 开篇四句,以睹物思人写起。“开箧”见书,说明二人交情深厚。而见“书”思人,愈增哀痛,因此感情无法控制而猛烈迸发出来,不禁悲泪滂沱,湿透胸臆。既紧切题目的“哭”字,又渲染出一种极为悲哀的气氛笼罩全诗,确立了一个“悲”的感情基调。“夜台”即坟墓。“子云居”指扬雄的故居。据《汉书·扬雄传》:“其先出自有周伯侨者,以支庶初食采于晋之扬,因氏焉。”扬在河、汾之间,汉为河东郡扬县(今山西洪洞县东南)。这里一语双关,既点出梁九的墓地在扬雄的祖籍晋地,又暗示出亡友生前门庭萧条,生活清苦,有如扬雄。这两句不写诗人感到挚友亡殁而寂寞,生死茫茫而怅惘,却想象坟墓中亡友的“寂寞,”更显出感情的深婉动人。 紧接着六句,以“畴昔”二字引出对生前交游的追忆:追忆当年,贪自然之“灵奇”,共“登临”而赋诗;游“南浦”而同舟,泛“西江”而玩月”(南浦、西江均在今武昌一带);虽勤苦(“契阔”即勤苦)多远别,但情深而缠绵(“绸缪”即缠绵)。两联细描高度概括了他们二人相处的欢乐,交情的亲密,乃至生死不渝。这既是对前面“泪沾臆”的补充说明,又反衬出痛失故友的巨大悲伤。 “九原”(即九泉)以下四句,先以“即何处”领起:意思是:亡友不知在何处?人间“万事”都是如此渺茫难求,只有“晋山”(指太行山)高耸入云,而梁九少府却深居于九泉!以自然的永恒,反衬出人生的无常,流露出对梁九少府一生不幸遭遇的同情和人世不平的愤怨。 “常时禄且薄”以下,主要通过叙述梁九少府的生平,委婉揭示出当时社会对贤士的排斥和压抑,将哀伤之情抒发得更为深婉诚挚。生前“禄薄”,死后更为“贫困”;妻子远离他乡,又无弟兄扶持。描述梁九生前死后家计的贫寒孤寂,其惨痛之状犹如雪上加霜。最后六句,再写他生前仕途的坎坷:曾“十上”奏疏,“苦辛”国事,但不为所纳。长期身居微官,沉沦下僚,令人悲愤不平。“青云”(喻高官显位)虽有可致之期,但不幸却如“白日”西沉,早离人世。如今虽有清名“空留”人世,为“远近”所晓,但大志未展,功业未成,实是徒有虚名,于“实”无补。沉痛之情,溢于言表。 此诗感情极为深婉绵长,个中原因固然应归于梁九少府的一生确系“命途多舛”,催人泪下,更为重要的是,写梁九的一生所历,实际也是诗人遭际的写照。高适“喜言王霸大略,务功名,尚节义”。但蹉跎半生,到处碰壁,甚至“求丐取给”(《旧唐书·高适传》)。因此在“哭”亡友的同时,不由得联想到自身的困顿,自然有切肤之痛,故感情格外酸楚动人。通篇以痛哭为诗,首先从睹物思人写起,“哭”字领起全篇。然后追叙生前相处的欢乐,接着“九原”以下四句议论,对梁九的不幸深为同情,对社会的不平,悲愤难禁。然后再叙写他生前死后家计的贫苦冷寂,一生仕途的坎坷不平和英年早逝,寄寓了深深的慨叹和惋惜。最后两句再转入议论,以实绩与“空”名对比,将哀伤之情抒写得更为深沉绵长。
诗的开头四句言诗人睹物思人,次六句追忆与亡友生前的情谊,以下几句叙述亡友生平之事。这首诗通过对亡友梁九少府一生落拓不遇、不幸早夭的叙述,和对彼此生前深厚交谊的回忆,表达了诗人对亡友极为沉痛哀悼的感情。这篇哭亡友之作,在往事的叙述中间有悲伤的叹息,悲肠九转,一唱三叹,写得沉痛深挚,语言虽然质朴浅显,然内涵醇厚。 开篇四句,以睹物思人写起。“开箧”见书,说明二人交情深厚。而见“书”思人,愈增哀痛,因此感情无法控制而猛烈迸发出来,不禁悲泪滂沱,湿透胸臆。既紧切题目的“哭”字,又渲染出一种极为悲哀的气氛笼罩全诗,确立了一个“悲”的感情基调。“夜台”即坟墓。“子书居”指扬雄的故居。据《汉书·扬雄传》:“其先出自有周伯侨者,以支庶初食采于晋之扬,因氏焉。”扬在河、汾之间,汉为河东郡扬县(今山西洪洞县东南)。这里一语双关,既点出梁九的墓地在扬雄的祖籍晋地,又暗示出亡友生前门庭萧条,生活清苦,有如扬雄。这两句不写诗人感到挚友亡殁而寂寞,生死茫茫而怅惘,却想象坟墓中亡友的“寂寞,”更显出感情的深婉动人。 紧接着六句,以“畴昔”二字引出对生前交游的追忆:追忆当年,贪自然之“灵奇”,共“登临”而赋诗;游“南浦”而同舟,泛“西江”而玩月”(南浦、西江均在今武昌一带);虽勤苦(“契阔”即勤苦)多远别,但情深而缠绵(“绸缪”即缠绵)。两联细描高度概括了他们二人相处的欢乐,交情的亲密,乃至生死不渝。这既是对前面“泪沾臆”的补充说明,又反衬出痛失故友的巨大悲伤。 “九原”(即九泉)以下四句,先以“即何处”领起:意思是:亡友不知在何处?人间“万事”都是如此渺茫难求,只有“晋山”(指太行山)高耸入书,而梁九少府却深居于九泉!以自然的永恒,反衬出人生的无常,流露出对梁九少府一生不幸遭遇的同情和人世不平的愤怨。 “常时禄且薄”以下,主要通过叙述梁九少府的生平,委婉揭示出当时社会对贤士的排斥和压抑,将哀伤之情抒发得更为深婉诚挚。生前“禄薄”,死后更为“贫困”;妻子远离他乡,又无弟兄扶持。描述梁九生前死后家计的贫寒孤寂,其惨痛之状犹如雪上加霜。最后六句,再写他生前仕途的坎坷:曾“十上”奏疏,“苦辛”国事,但不为所纳。长期身居微官,沉沦下僚,令人悲愤不平。“青书”(喻高官显位)虽有可致之期,但不幸却如“白日”西沉,早离人世。如今虽有清名“空留”人世,为“远近”所晓,但大志未展,功业未成,实是徒有虚名,于“实”无补。沉痛之情,溢于言表。 此诗感情极为深婉绵长,个中原因固然应归于梁九少府的一生确系“命途多舛”,催人泪下,更为重要的是,写梁九的一生所历,实际也是诗人遭际的写照。高适“喜言王霸大略,务功名,尚节义”。但蹉跎半生,到处碰壁,甚至“求丐取给”(《旧唐书·高适传》)。因此在“哭”亡友的同时,不由得联想到自身的困顿,自然有切肤之痛,故感情格外酸楚动人。通篇以痛哭为诗,首先从睹物思人写起,“哭”字领起全篇。然后追叙生前相处的欢乐,接着“九原”以下四句议论,对梁九的不幸深为同情,对社会的不平,悲愤难禁。然后再叙写他生前死后家计的贫苦冷寂,一生仕途的坎坷不平和英年早逝,寄寓了深深的慨叹和惋惜。最后两句再转入议论,以实绩与“空”名对比,将哀伤之情抒写得更为深沉绵长。
译文 打开书箱见你生前书信,不由使我热泪洒在胸前。 置身坟墓你该多么孤寂,门庭萧条依然留在世问。 想那当日你我搜奇猎胜,登山临水吟咏多少诗篇。 南浦之下同把轻舟荡起,西江之上共把明月赏玩。 天南地北你我多次远别,从生到死彼此情意缠绵。 你的坟墓如今竟在何处,人间万事不过如此这般。 高高晋山仍然耸立世上,我的故友却已葬身九泉。 为友生前常常官微禄薄,为友死后家计贫困不堪。 妻子儿女相隔多么遥远,更无一个弟兄在你身边。 多次上书历尽艰难苦辛,身居微职常常自笑自惭。 青书之路本已即将登上,谁料白日忽然落下西山。 如今只剩身后一点清名,空在世上远处近处流传。 注释 梁九:即梁洽。排行第九。古人常以其族中排名称呼其人。 箧(qiè):小箱子。 臆:胸。 夜台:墓穴。陆机《挽歌》:“送子长夜台。”李周瀚注:“坟墓一闭无复见明,故书长夜台。后人称夜台本此。” 子书居:指西汉文学家扬雄的故居。 畴(chóu)昔:往昔。 贪:嗜好。 灵奇:神奇。这里指自然景观。 契阔:离合,聚散。《诗经·邶风·击鼓》:“死生契阔。” 绸缪(móu):缠绵。《诗经·唐风·绸缪》:“绸缪束薪。” 九原:九泉、地下。 嵯(cuó)峨:山势高峻。 十上:数次上书。十:言其多。 青书:《史记·范雎蔡泽列传》须贾对范雎说:“贾不意君能自致于青书之上。”后世因以青书喻高位。 白日忽先尽:喻人死。 无远近:无论远近,到处。
梁洽于开元二十二年(公元734年)登进士第,两三年后死于山东单父县尉任上,死时仅三十几岁。他与诗人曾同游长江两岸,友情深笃,所以诗人听到他死亡的消息后,便写下了这首悼亡诗。
高适(704—765年),字达夫,一字仲武,渤海蓨(今河北景县)人,后迁居宋州宋城(今河南商丘睢阳)。安东都护高侃之孙,唐代大臣、诗人。曾任刑部侍郎、散骑常侍,封渤海县侯,世称高常侍。于永泰元年正月病逝,卒赠礼部尚书,谥号忠。作为著名边塞诗人,高适与岑参并称“高岑”,与岑参、王昌龄、王之涣合称“边塞四诗人”。其诗笔力雄健,气势奔放,洋溢着盛唐时期所特有的奋发进取、蓬勃向上的时代精神。有文集二十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