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
负疴颓檐下,终日无一欣。 药石有时闲,念我意中人。 相去不寻常,道路邈何因? 周生述孔业,祖谢响然臻。 道丧向千载,今朝复斯闻。 马队非讲肆,校书亦已勤。 老夫有所爱,思与尔为邻。 愿言诲诸子,从我颍水滨。
负疴颓檐下,终日无一欣。 破败茅屋抱病居,终日无事可欢欣。 药石有时闲,念我意中人。 药石有时暂停用,经常思念我友人。 相去不寻常,道路邈何因? 彼此相隔并非远,感到路遥是何因? 周生述孔业,祖谢响然臻。 周生传授孔子业,祖谢响应遂紧跟。 道丧向千载,今朝复斯闻。 儒道衰微近千载,如今于此又听闻。 马队非讲肆,校书亦已勤。 马厩岂能作讲舍,尔等校书太辛勤。 老夫有所爱,思与尔为邻。 我爱古书崇儒道,愿与你们作近邻。 愿言诲诸子,从我颍水滨。 真心奉劝诸好友,随我隐居颍水滨。
这首五言诗是陶渊明为周续之、祖企和谢景夷三人,在马队旁边那样极差的环境讲解和校勘《礼记》所作。萧统《陶渊明传》说:“刺史檀韶苦请续之出州,与学士祖企、谢景夷三人共在城北讲《礼》,加以雠校。所住公廨,近于马队。是故渊明示其诗云:‘周生述孔业,祖谢响然臻。马队非讲肆,校书亦已勤。’”从诗中“意中人”等语中可以看出,陶渊明与周续之等三人亦为知交好友。 诗从作者自己说起,诗人说自己养病在破败住宅的屋檐下,整日里没有一件高兴的事。除服用药剂和砭石之外还有不少空闲时间,于是想念起那些好朋友。但志趣已相去甚远不再是寻常事,路途遥远也不是什么真的原因。周续之先生正在著述孔子的学业,又有祖企、谢景夷二个在积极响应并将臻于完成。儒家的大道理已失传上千年了,此时又重新听到这些。马队并非是个讲习的场所,校勘书籍也确实够勤奋了。诗人表示应有自己的爱好,只是想与周续之等三人成为邻居。但愿能教导好自己的几个儿子,让他们跟随他到颍水之滨洗干净耳朵。诗中说,“道丧向千载,今朝复斯闻”,这本是令人高兴的事,但请几个饱学之士在马队旁边校书讲《礼》,而马队是武事的畜力所在,这就十分不协调了。诗人希望周续之、祖企、谢景夷能与自己成为邻居,听他们讲习《周礼》,以摒弃名缰利索,甘心与自己一起洗耳于颍水滨,即甘愿终生隐居林泉。 颖水滨,是巢父、许由隐居之地。这里还有一个饶有趣味的典故:许由因恶闻尧帝召其做九州长而洗耳于颍水滨。巢父牵着小牛来此饮水,说许由故意这样做给世人看,是想得到好的声誉,因此怕污染了小牛的口而牵着小牛到颖水的上游饮水去了。陶渊明诗中的“愿言诲诸子,从我颍水滨。”便是巧用这个典故,并言“马队非讲肆,校书亦已勤”,就是说,买卖马匹牲畜的市场不是讲经的场所,勤勉校书也是徒然,以此善意劝导周、祖、谢诸子放弃一切尘念,一心一意做个真正的隐者。 陶渊明认为周续之、祖企和谢景夷三人校书讲《礼》,十分勤苦,这是对孔子之业的发扬光大,值得赞扬;但他们的所居之处近于马队,与所从事的事业极不相称,未免滑稽可笑。所以诗中有称扬,也有调侃,最终以归隐相招,表明了诗人的意趣与志向。诗中扬抑交替,最后善意相招,显示了陶渊明继承了传统的婉讽特色。
这是东晋文学家陶渊明的诗作。此诗作于东晋安帝义熙十二年(416年),当时陶渊明五十二岁。年八月,刘裕北征后秦,世子刘义符留守建康,延请周续之馆于安乐寺讲《礼》月余,复归庐山。因周续之校书讲《礼》办公地点与马队很近,陶渊明写下此诗相赠。
译文 破败茅屋抱病居,终日无事可欢欣。 药石有时暂停用,经常思念我友人。 彼此相隔并非远,感到路遥是何因? 周生传授孔子业,祖谢响应遂紧跟。 儒道衰微近千载,如今于此又听闻。 马厩岂能作讲舍,尔等校书太辛勤。 我爱古书崇儒道,愿与你们作近邻。 真心奉劝诸好友,随我隐居颍水滨。 注释 周掾(yuàn)祖谢:指周续之、祖企、谢景夷三人。周续之:字道祖,博通五经,入庐山事释慧远,与刘遗民、陶渊明号称“浔阳三隐”。祖企、谢景夷:据萧统《陶渊明传》所记,二人皆为州学士。 疴(ē):病。颓檐:指破败的房子。颓:倒塌,衰败。 欣:欢喜。 药石:治病的药物和贬石。泛指药物。闲:间,间断。 意中人:所思念的人,指周续之等三人。 寻、常:古代计量长度的单位,八尺为寻,两寻为常。 邈(miǎo):遥远。 周生:指周续之。生,旧时对读书人的称呼。述孔业:传授孔子的儒教。 祖、谢:祖企、谢景夷。响然臻(zhēn):响应而至。臻:至,到。 道:指孔子的儒家之道。向:将近。 复斯闻:“复闻斯”的倒装。斯:这,指“道”。 马队:指马厩,养马之处。讲肆:指讲堂,讲舍。 校(jiào)书:校对。订正书籍。勤:勤苦。 老夫:作者自指。 尔:你们。 言:语助词,无意义。诲:劝说。一作“谢”。 颍(yǐng)水:河名,发源于河南登封县境,入安徽省境淮水。晋时皇甫谧《高士传》记,传说尧时有位隐士叫许由,隐居于颍水之滨,箕山之下,尧召他出来做官,许由不愿听,洗耳于颍水。随着这个上古高士的故事在中古时代的传播,颍水便逐渐成为隐逸之所的代语。陶此诗意在以隐居相召。
这首五言诗是陶渊明为周续之、祖企和谢景夷三人,在马队旁边那样极差的环境讲解和校勘《礼记》所作。萧统《陶渊明传》说:“刺史檀韶苦请续之出州,与学士祖企、谢景夷三人共在城北讲《礼》,加以雠校。所住公廨,近于马队。是故渊明示其诗云:‘周生述孔业,祖谢响然臻。马队非讲肆,校书亦已勤。’”从诗中“意中人”等语中可以看出,陶渊明与周续之等三人亦为知交好友。 诗从作者自己说起,诗人说自己养病在破败住宅的屋檐下,整日里没有一件高兴的事。除服用药剂和砭石之外还有不少空闲时间,于是想念起那些好朋友。但志趣已相去甚远不再是寻常事,路途遥远也不是什么真的原因。周续之先生正在著述孔子的学业,又有祖企、谢景夷二个在积极响应并将臻于完成。儒家的大道理已失传上千年了,此时又重新听到这些。马队并非是个讲习的场所,校勘书籍也确实够勤奋了。诗人表示应有自己的爱好,只是想与周续之等三人成为邻居。但愿能教导好自己的几个儿子,让他们跟随他到颍水之滨洗干净耳朵。诗中说,“道丧向千载,今朝复斯闻”,这本是令人高兴的事,但请几个饱学之士在马队旁边校书讲《礼》,而马队是武事的畜力所在,这就十分不协调了。诗人希望周续之、祖企、谢景夷能与自己成为邻居,听他们讲习《周礼》,以摒弃名缰利索,甘心与自己一起洗耳于颍水滨,即甘愿终生隐居林泉。 颖水滨,是巢父、许由隐居之地。这里还有一个饶有趣味的典故:许由因恶闻尧帝召其做九州长而洗耳于颍水滨。巢父牵着小牛来此饮水,说许由故意这样做给世人看,是想得到好的声誉,因此怕污染了小牛的口而牵着小牛到颖水的上游饮水去了。陶渊明诗中的“愿言诲诸子,从我颍水滨。”便是巧用这个典故,并言“马队非讲肆,校书亦已勤”,就是说,买卖马匹牲畜的市场不是讲经的场所,勤勉校书也是徒然,以此善意劝导周、祖、谢诸子放弃一切尘念,一心一意做个真正的隐者。 陶渊明认为周续之、祖企和谢景夷三人校书讲《礼》,十分勤苦,这是对孔子之业的发扬光大,值得赞扬;但他们的所居之处近于马队,与所从事的事业极不相称,未免滑稽可笑。所以诗中有称扬,也有调侃,最终以归隐相招,表明了诗人的意趣与志向。诗中扬抑交替,最后善意相招,显示了陶渊明继承了传统的婉讽特色。
陶渊明(352或365年—427年),名潜,字渊明,又字元亮,自号“五柳先生”,私谥“靖节”,世称靖节先生,浔阳柴桑人。东晋末至南朝宋初期伟大的诗人、辞赋家。曾任江州祭酒、建威参军、镇军参军、彭泽县令等职,最末一次出仕为彭泽县令,八十多天便弃职而去,从此归隐田园。他是中国第一位田园诗人,被称为“古今隐逸诗人之宗”,有《陶渊明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