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
昔年怀壮气,提戈初仗节。心随朗日高,志仗秋霜洁。 移锋惊电起,转战长河决。营碎落星沉,阵卷横云裂。 一挥氛沴静,再举鲸鲵灭。于兹俯旧原,属目驻华轩。 沉沙无故迹,减灶有残痕。浪霞穿水净,峰雾抱莲昏。 世途亟流易,人事殊今昔。长想眺前踪,抚躬聊自适。
隋朝末年,天下大乱,群雄趁机角逐。公元六一七年夏天,李渊与十八岁的儿子李世民从太原起兵,迅速南下、西进,于十一月占领隋朝首都长安,控制了渭水流域。当时,敌对的割据势力薛举、薛仁杲父子占据甘肃,称秦帝,先都兰州,后迁天水,有兵号称三十万。薛举趁李渊初进长安,立足未稳之机,即派薛仁杲率兵攻打长安西路要塞扶风。当此之际,李世民毅然请缨杀敌,扶风一仗,使薛仁杲望风披靡。第二年(618年)薛举病死,李世民继续进攻,于折樜城大破薛军,薛仁杲投降,甘肃并入唐境。这次与薛举之战,是新兴的唐政权剪除异己,统一天下的最初的重要战役,这一战的胜利,为以后扫平占据山西北部的刘武周、割据河南的王世充、占有两湖的肖铣等军阀,奠定了坚实的基础。这首诗就是在天下太平之后,作者重经殊死决战之地,对于具有深远意义的重大战役的追忆,和对于眼前景物的感慨。
译文 回忆起自己少年时期,英气逼人,提戈持节,英勇杀敌。 心胸高如空中的朗朗晴日,志节如同秋霜一样纯洁。 移动其优势兵力迅速如闪电,其势如长河的奔涌,一泻而出。 薛军的营垒如同天外星陨,顷刻粉碎沉落,而兵阵亦如风卷横云,顿时四分五裂。 这样,一次大战,使得敌军气焰大为收敛,再次战斗,就将凶暴的敌人彻底消灭。 停下有决盖的帝王之车,俯视着旧日激战的川原。 当年双方激战的痕迹,似乎被沉沙掩埋,只有军灶还依稀地残留着一点痕迹。 水波在晚霞的照射下,多么明净,峰峦有如莲花,在薄雾的笼罩中,显得朦朦胧胧。 斗转星移,世界转眼之间千变万化,人间万物,今昔非比。 想想多年来的沙场浴血奋战,看着眼前的太平天下,才深感自慰。 注释 薛举:隋末地方割据势力的头目之一。他控制了陕甘交界的地区,号称西秦霸王。 提戈(gē):拿起武器。 仗节:有符节可持。节,符节。《周礼·地官·掌节》:“守邦国者用玉节,守都鄙者用角节。”太宗于击薛举时已封为秦国公,已执掌了军权。 与:一作“比”。 移锋:移动其优势兵力。锋,兵器的尖端,引申为尖锐犀利。 惊电起:喻行动之迅速如闪电。 长河:大河。 决:冲破堤岸。 营碎:军营被攻破。碎,破。 落星:比喻名人的死亡。 阵卷:阵地被席卷。 横云:横列的众多的敌兵。云,在这里比喻敌兵之多。 氛:预示灾祸的凶气。《国语·楚上》:“故先王之为台榭也,榭不过讲军实,台不过望氛祥。”注:“凶气为氛,吉气为祥。” 沴(lì):即“沴气”。灾害不祥之气。 鲸鲵(ní):即“鲸”。比喻为凶恶之敌。曹冏《六代论》:“扫除凶逆,剪灭鲸鲵。” 于兹:现在。 俯:俯视。 原:宽阔平坦之地。在这里指战场。《尔雅·释地》:“广平日原。” 属目:注目。 驻(zhù):停留,停下来。 决轩:指贵人乘坐的车子。 沉沙:指战后被沙土埋没的兵器。 故迹:指战争年代留下来的痕迹。 减灶(zào):战国时,魏将庞涓攻韩,齐将田忌、孙膑率师攻魏救韩。孙膑以魏军一向恃勇轻敌,因于进军时故意逐日减少宿营地的灶数,表示士卒逃亡,军无斗志,引诱魏军来追,而于马陵道设伏兵以待。庞涓果中计,追至马陵道遇伏,大败,庞涓阵亡(见《史记·孙子吴起列传》)。 抱:一作“拖”。 世途:人世的道路。 亟(jí):屡。 流易:变化,移动不定。 人事:人世上的各种事情。 踪:踪迹。 抚躬(gōng):抚摸着身体。 自适:自感惬意。适,惬意,高兴。
这首诗一共二十句,可以分两大段,前十句为第一大段,后十句为第二大段。前十句回忆往昔扫灭薛举的征战,追述了作者当年满怀壮气,仗节破敌,“心随朗日高,志与秋霜洁”。后十句描述李世民即位后暂停决轩,瞩目俯视旧日战地的情景。这首诗雄放宏拔,颇见动感与力度。 第一大段是描写诗人当年的英姿豪气和与薛军激战的情形。 前四句:“昔年怀壮气,提戈初仗节。心随朗日高,志与秋霜洁。” 诗人回忆起自己少年时期,英气逼人,提戈持节,英勇杀敌,心胸高如空中的朗朗晴日,志节如同秋霜一样纯洁。 后六句:“移锋惊电起,转战长河决。营碎落星沉,阵卷横云裂。一挥氛沴静,再举鲸鲵灭。”诗人以一系列新颖的意象来作比喻:唐军在征战之时,其锋芒所向,有如惊电骤起,其势如长河的奔涌,一泻而出。薛军的营垒如同天外星陨,顷刻粉碎沉落,而兵阵亦如风卷横云,顿时四分五裂,这样,一次大战,使得敌军气焰大为收敛,再次战斗,就将凶暴的敌人彻底消灭。在这六句中,诗人略去了战争中的细节,而是用高度概括的形象,一气直下,势如破竹,具有雷霆万钧之力。 第二大段写重过战地的所见所感。 前两句:“于兹俯旧原,属目驻决轩。”诗人来到扶风战场,停下有决盖的帝王之车,俯视着旧日激战的川原。 “沉沙无故迹,减灶有残痕。浪霞穿水净,峰雾抱莲昏。”这四句正是他所看到的场景。当年双方激战的痕迹,似乎被沉沙掩埋,看不出什么迹象了,只有军灶还依稀地残留着一点痕迹。“减灶”,语出《史记·孙子传》,齐将孙膑用增兵减灶的计谋,以示兵力虚弱,诱魏将庞涓进入包围圈,将其歼灭。这里的“减灶”,实指军灶,同时也补足了上一段对战争的描写:不仅有战场上的力的明争,而且有帷幄中的智的暗斗。然而这一切,似乎都成为历史的陈迹了。那中原上的水波在晚霞的照射下,多么明净;远处的峰峦有如莲花,在薄雾的笼罩中,显得朦朦胧胧。 “世途亟流易,人事殊今昔。长想眺前踪,抚躬聊自适。”斗转星移,世界转眼之间千变万化,人间万物,今昔非比。想想多年来的沙场浴血奋战,看着眼前的太平天下,才深感自慰。 这首诗在表现手法上颇具特色。为了表达“世途亟流易,人事殊今昔”的感叹,作者在前后两大段中采用了对比的手法。首先是人物形象的对比,篇首,作者提戈仗节,生龙活虎,是雄姿英发的少年,而篇末感喟世途流易,人事沧桑,则显然已渐入老成。其次是环境的对比,当初激战时有如电起河决,星沉云裂,一派剧烈动荡之势,而驻轩属目时,却是故迹沉沙,水净莲昏,一片安谧宁静气氛了,动静之间,对比十分强烈。第三,由此而引出了情绪上的对比,前一段意气昂扬,雄伟奔放,真有不可一世柏壮志豪情,而后一段则显得雍容稳健,深沉凝重,在胜利的自豪中,掺和着一种因为时光易逝的淡淡的哀愁。这些前后不同的变化和对比,使人物形象更为丰满,也使得诗思更为深厚,耐人寻味。 这首诗在形式上也自有其特点。除开始二句和结尾二句为散句外,中间全是一对一对的联句,排叠而下,很象后来的排律,不过平仄不合粘对原则罢了。它在语言的工整和词性的对偶上,继承了齐梁诗的特点,为唐诗逐步向排律发展,起了首开风气的作用,是一种创造中的探索。
唐太宗李世民(599年-649年),唐朝第二位皇帝,在位23年,年号贞观。名字取意“济世安民”,陇西成纪人(今甘肃天水市秦安县)。唐太宗李世民不仅是著名的政治家、军事家,还是一位书法家和诗人。唐太宗开创了著名的贞观之治,被各族人民尊称为天可汗,为后来唐朝全盛时期的开元盛世奠定了重要基础,为后世明君之典范。庙号太宗,谥号文武大圣大广孝皇帝,葬于昭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