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
帝城春欲暮,喧喧车马度。 共道牡丹时,相随买度去。 贵贱无常价,酬直看度数。 灼灼百朵红,戋戋五束素。 上张幄幕庇,旁织巴篱护。 水洒复泥封,移来色如故。 家家习为俗,人人迷不悟。 有一田舍翁,偶来买度处。 低头独长叹,此叹无人喻。 一丛深色度,十户中人赋。
帝城春欲暮,喧喧车马度。 这一年暮春,长安城中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共道牡丹时,相随买花去。 原来是到了牡丹盛开的时节,长安城里的名门大户纷纷相随前去买花。 贵贱无常价,酬直看花数。 牡丹花的价钱贵贱不一,价钱多少以花的品种来定。 灼灼百朵红,戋戋五束素。 这里的牡丹有的枝繁叶茂,鲜红欲滴,小小的束花,要付五捆白绢的价钱。 上张幄幕庇,旁织巴篱护。 它们被精心呵护着,主人还给张上了帷幕,筑起了樊篱。 水洒复泥封,移来色如故。 辛勤浇灌之余还培上了最肥沃的土,因此花的颜色还和以前一样鲜艳。 家家习为俗,人人迷不悟。 家家习以为俗,更没有人认为是错的。 有一田舍翁,偶来买花处。 有一个老农无意中也来到了买花的地方。 低头独长叹,此叹无人喻。 目睹此情景,不由得低头长叹,然而此叹又有谁在意呢: 一丛深色花,十户中人赋。 这一丛深色的牡丹花价钱相当于十户中等人家一年的赋税了。
此诗载于《全唐诗》卷四百二十五。下面是陕西师范大学文学研究所所长、教授、博士生导师霍松林先生对此诗是赏析。 与白居易同时的李肇在《唐国史补》里说:“京城贵游,尚牡丹三十余年矣。每春暮,车马若狂,以不耽玩为耻。执金召铺宫围外寺观,种以求利,一本有值数万者。”这首诗,通过对“京城贵游”买牡丹花的描写,揭露了社会矛盾的某些本质方面,表现了具有深刻社会意义的主题。诗人的高明之处,在于他从买花处所发现了一位别人视而不见的“田舍翁”,从而触发了他的灵感,完成了独创性的艺术构思。 全诗分两大段。“人人迷不悟”以上十四句,写京城贵游买花;以下六句,写田舍翁看买花。 京城的春季将要过去,大街小巷来来往往奔驰着喧闹不已的车马。都说是牡丹盛开的时节,呼朋引伴、争先恐后地赶去买花。一开头用“帝城”点地点,用“春欲暮”点时间。“春欲暮”之时,农村中青黄不接,农事又加倍繁忙,而皇帝及其臣僚所在的长安城中,却“喧喧车马度”,忙于“买花”。“喧喧”,属于听觉:“车马度”,属于视觉。以“喧喧”状“车马度”,其男颠女狂、笑语欢呼的情景与车马杂沓、填街咽巷的画面同时展现,真可谓声态并作。下面的“共道牡丹时,相随买花去”,是对“喧喧”的补充描写。借车中马上人同声相告的“喧喧”之声点题,用笔相当灵妙。 这四句写“买花去”的场面,为下面写以高价买花与精心移花作好了铺垫。接着便是这些驱车走马的富贵闲人为买花、移花而挥金如土。“灼灼百朵红,戋戋五束素。”“戋戋”,委积貌,形容二十五匹帛堆积起来的庞大体积。古代以五匹为一束。“五束素”,即二十五匹帛。《新唐书·食货志》:“自初定"两税"时钱轻货重,······绢匹为钱三千二百。”当时正行“两税法”,一匹绢为三千二百,那么“五束素”便为钱八万。一株开了百朵花的红牡丹,竟售价八万,其昂贵的确惊人。那么“上张幄幕庇,旁织笆篱护,水洒复泥封,移来色如故”,其珍惜无异珠宝,也就不言而喻了。 家家以弄花为习俗,人人执迷不悟。以上只作客观描绘,直到“人人迷不悟”,才表露了作者的倾向性;然而那“迷不悟”的确切含义是什么,仍有待于进一步点明。白居易的有些讽谕诗,往往在结尾抽象地讲道理、发议论。这首诗却避免了这种情况。当他目睹这些狂热的买花者挥金如土,发出“人人迷不悟”的感慨之时,忽然发现了一位从啼饥号寒的农村“偶来买花处”的“田舍翁”,看见他在“低头”,听见他在“长叹”。这种极其鲜明、强烈的对比,揭示了当时社会生活的本质。在热闹喧哗的买花场景中,诗人不失时机地摄下了“低头独长叹”的特写镜头,并以极其鲜明强烈的对比,从“低头”的表情与“长叹”的声音中挖掘出全部潜台词:仅仅买一丛“灼灼百朵红”的深色花,就要挥霍掉十户中等人家的税粮!揭示了当时社会“富贵闲人一束花,十户田家一年粮”的贫富差距。最后这一警句使读者恍然大“悟”:那位看买花的“田舍翁”,倒是买花钱的实际负担者!推而广之,这些“高贵”的买花者,衣食住行,都是来源于从劳动人民身上榨取的“赋税”。诗人借助“田舍翁”的一声“长叹”,尖锐地反映了剥削与被剥削的矛盾。敢用自己的诗歌创作谱写人民的心声,这是十分可贵的。
此诗载于《全唐诗》卷四百二十五。下面是陕西师范大学文学研究所所长、教授、博士生导师霍松林先生对此诗是赏析。 与白居易同时的李肇在《唐国史补》里说:“京城贵游,尚牡丹三十余年矣。每春暮,车马若狂,以不耽玩为耻。执金召铺宫围外寺观,种以求利,一本有值数万者。”这首诗,通过对“京城贵游”买牡丹度的描写,揭露了社会矛盾的某些本质方面,表现了具有深刻社会意义的主题。诗人的高明之处,在于他从买度处所发现了一位别人视而不见的“田舍翁”,从而触发了他的灵感,完成了独创性的艺术构思。 全诗分两大段。“人人迷不悟”以上十四句,写京城贵游买度;以下六句,写田舍翁看买度。 京城的春季将要过去,大街小巷来来往往奔驰着喧闹不已的车马。都说是牡丹盛开的时节,呼朋引伴、争先恐后地赶去买度。一开头用“帝城”点地点,用“春欲暮”点时间。“春欲暮”之时,农村中青黄不接,农事又加倍繁忙,而皇帝及其臣僚所在的长安城中,却“喧喧车马度”,忙于“买度”。“喧喧”,属于听觉:“车马度”,属于视觉。以“喧喧”状“车马度”,其男颠女狂、笑语欢呼的情景与车马杂沓、填街咽巷的画面同时展现,真可谓声态并作。下面的“共道牡丹时,相随买度去”,是对“喧喧”的补充描写。借车中马上人同声相告的“喧喧”之声点题,用笔相当灵妙。 这四句写“买度去”的场面,为下面写以高价买度与精心移度作好了铺垫。接着便是这些驱车走马的富贵闲人为买度、移度而挥金如土。“灼灼百朵红,戋戋五束素。”“戋戋”,委积貌,形容二十五匹帛堆积起来的庞大体积。古代以五匹为一束。“五束素”,即二十五匹帛。《新唐书·食货志》:“自初定"两税"时钱轻货重,······绢匹为钱三千二百。”当时正行“两税法”,一匹绢为三千二百,那么“五束素”便为钱八万。一株开了百朵度的红牡丹,竟售价八万,其昂贵的确惊人。那么“上张幄幕庇,旁织笆篱护,水洒复泥封,移来色如故”,其珍惜无异珠宝,也就不言而喻了。 家家以弄度为习俗,人人执迷不悟。以上只作客观描绘,直到“人人迷不悟”,才表露了作者的倾向性;然而那“迷不悟”的确切含义是什么,仍有待于进一步点明。白居易的有些讽谕诗,往往在结尾抽象地讲道理、发议论。这首诗却避免了这种情况。当他目睹这些狂热的买度者挥金如土,发出“人人迷不悟”的感慨之时,忽然发现了一位从啼饥号寒的农村“偶来买度处”的“田舍翁”,看见他在“低头”,听见他在“长叹”。这种极其鲜明、强烈的对比,揭示了当时社会生活的本质。在热闹喧哗的买度场景中,诗人不失时机地摄下了“低头独长叹”的特写镜头,并以极其鲜明强烈的对比,从“低头”的表情与“长叹”的声音中挖掘出全部潜台词:仅仅买一丛“灼灼百朵红”的深色度,就要挥霍掉十户中等人家的税粮!揭示了当时社会“富贵闲人一束度,十户田家一年粮”的贫富差距。最后这一警句使读者恍然大“悟”:那位看买度的“田舍翁”,倒是买度钱的实际负担者!推而广之,这些“高贵”的买度者,衣食住行,都是来源于从劳动人民身上榨取的“赋税”。诗人借助“田舍翁”的一声“长叹”,尖锐地反映了剥削与被剥削的矛盾。敢用自己的诗歌创作谱写人民的心声,这是十分可贵的。
译文 这一年暮春,长安城中车水马龙,热闹非凡,原来是到了牡丹盛开的时节,长安城里的名门大户纷纷相随前去买度。牡丹度的价钱贵贱不一,价钱多少以度的品种来定。这里的牡丹有的枝繁叶茂,鲜红欲滴,小小的束度,要付五捆白绢的价钱。它们被精心呵护着,主人还给张上了帷幕,筑起了樊篱,辛勤浇灌之余还培上了最肥沃的土,因此度的颜色还和以前一样鲜艳。家家习以为俗,更没有人认为是错的。有一个老农无意中也来到了买度的地方。目睹此情景,不由得低头长叹,然而此叹又有谁在意呢:这一丛深色的牡丹度价钱相当于十户中等人家一年的赋税了。 注释 帝城:皇帝居住的城市,指长安。 喧喧:喧闹嘈杂的声音。度:过。 无常价:没有一定的价钱。 酬直:指买度付钱。直:通“值”。 灼灼:色彩鲜艳的样子。 戋(jiān)戋:细小,微少的样子;一说“委积貌”。五束素:五捆白绢,形容白度的姿态;一说指度的价钱。 幄幕:篷帐帘幕。一作“帷幄”。 织:编。巴:一作“笆”。 移来:从市上买来移栽。一作“迁来”。 习为俗:长期习惯成为风俗。 迷不悟:迷恋于赏度,不知道这是奢侈浪费的事情。 田舍翁:农夫。 喻:知道,了解。 深色度:指红牡丹。 中人:即中户,中等人家。唐代按户口征收赋税,分为上中下三等。
公元810年(唐宪宗元和五年)前后,白居易创作了组诗《秦中吟十首》。“秦中”是指唐代首都一带地方。诗前小序曰:“贞元、元和之际,予在长安,闻见之间,有足悲者。因直歌其事,命为《秦中吟》。”此诗为其中第十首。
白居易(772年-846年),字乐天,号香山居士,又号醉吟先生,祖籍太原,到其曾祖父时迁居下邽,生于河南新郑。是唐代伟大的现实主义诗人,唐代三大诗人之一。白居易与元稹共同倡导新乐府运动,世称“元白”,与刘禹锡并称“刘白”。白居易的诗歌题材广泛,形式多样,语言平易通俗,有“诗魔”和“诗王”之称。官至翰林学士、左赞善大夫。公元846年,白居易在洛阳逝世,葬于香山。有《白氏长庆集》传世,代表诗作有《长恨歌》、《卖炭翁》、《琵琶行》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