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宗元
〔唐代〕
苞蘖𪒶矣,惟根之蟠。弥巴蔽荆,负南极以安。 冃我旧梁氏,缉绥艰难。江汉之阻,都邑固以完。 圣人作,神武用。有臣勇智,奋不以众。投迹死地,谋猷纵。 化敌为家,虑则中。浩浩海裔,不威而同。系缧降王,定厥功。 澶漫万里,宣唐风。蛮夷九译,咸来从。凯旋金奏,象形容。 震赫万国,罔不龚。
柳宗元
〔唐代〕
负罪臣宗元言:臣幸以罪居永州,受食府廪,窃活性命,得视息,无治事,时恐惧;小闲,又盗取古书文句,聊以自娱。 伏惟汉、魏以来,代有铙歌鼓吹词,唯唐独无有。臣为郎时,以太常联礼部,尝闻鼓吹署有戎乐,词独不列。今又考汉曲十二篇,魏曲十四篇,晋曲十六篇,汉歌词不明纪功德,魏晋歌功德具。今臣窃取魏晋义,用汉篇数,为唐铙歌鼓吹曲十二篇。纪高祖、太宗功能之神奇,因以知取天下之勤劳,命将用师之艰难。每有戎事,治兵振旅,幸歌臣词以为容。且得大戒,宜敬而不害。臣沦弃即死,言与不言,其罪等耳。犹冀能言,有益国事,不敢效怨怼默已,谨冒死上。 晋阳武 晋阳武,夺义威。 炀之渝,德焉归? 氓毕屠,绥者谁? 皇烈烈,专天机。 号以仁,扬其旗。 日之升,九土晞。 斥田圻,流洪辉。 有其二,翼余隋。 斮枭鷔,连熊螭。 枯以肉,勍者羸。 后土荡,玄穹弥。 合之育,莽然施。 惟德辅,庆无期。 兽之穷 兽之穷,奔大麓。 天厚黄德,狙犷服。 甲之櫜弓,弭矢箙。 皇旅靖,敌逾蹙。 自亡其徒,匪予戮。 屈赟猛,虔栗栗。 縻以尺组,啖以秩。 黎之阳,土茫茫。 富兵戎,盈仓箱。 乏者德,莫能享。 驱豺兕,授我疆。 战武牢 战武牢,动河朔。 逆之助,图掎角。 怒鷇麛,抗乔岳。 翘萌牙,傲霜雹。 王谋内定,申掌握。 铺施芟夷,二主缚。 惮华戎,廓封略。 命之瞢,卑以斫。 归有德,唯先觉。 泾水黄 泾水黄,陇野茫。 负太白,腾天狼。 有鸟鸷立,羽翼张。 钩喙决前,钜趯傍; 怒飞饥啸,翾不可当。 老雄死,子复良。 巢岐饮渭,肆翱翔。 顿地纮,提天纲。 列缺掉帜,招摇耀铓。 鬼神来助,梦嘉祥。 脑涂原野,魂飞扬。 星辰复,恢一方。 奔鲸沛 奔鲸沛,荡海垠。 吐霓翳日,腥浮云。 帝怒下顾,哀垫昏。 授以神柄,推元臣。 手援天矛,截修鳞。 披攘蒙霿,开海门。 地平水静,浮天垠。 羲和显耀,乘清氛。 赫炎溥畅,融大钧。 苞枿 苞枿薱矣,惟根之蟠。 弥巴蔽荆,负南极以安。 曰我旧梁氏,辑绥艰难。 江汉之阻,都邑固以完。 圣人作,神武用, 有臣勇智,奋不以众。 投迹死地,谋猷纵。 化敌为家,虑则中。 浩浩海裔,不威而同。 系缧降王,定厥功。 澶漫万里,宣唐风。 蛮夷九译,咸来从。 凯旋金奏,象形容。 震赫万国,罔不龚。 河右平 河右澶漫,顽为之魁。 王师如雷震,昆仑以颓。 上聋下聪,骜不可回。 助仇抗有德,惟人之灾。 乃溃乃奋,执缚归厥命。 万室蒙其仁,一夫则病。 濡以鸿泽,皇之圣。 威畏德怀,功以定。 顺之于理,物咸遂厥性。 铁山碎 铁山碎,大漠舒。 二虏劲,连穹庐。 背北海,专坤隅。 岁来侵边,或傅于都。 天子命元帅,奋其雄图。 破定襄,降魁渠。 穷竟窟宅,斥余吾。 百蛮破胆,边氓苏。 威武燀耀,明鬼区。 利泽弥万祀,功不可逾。 官臣拜手,惟帝之谟。 靖本邦 本邦伊晋,惟时不靖。 根柢之摇,枯叶攸病。 守臣不任,勚于神圣。 惟钺之兴,翦焉则定。 洪惟我理,式和以敬。 群顽既夷,庶绩咸正。 皇谟载大,惟人之庆。 吐谷浑 吐谷浑盛强,背西海以夸。 岁侵扰我疆,退匿险且遐。 帝谓神武师,往征靖皇家。 烈烈旆其旗,熊虎杂龙蛇。 王旅千万人,衔枚默无哗。 束刃逾山徼,张翼纵漠沙。 一举刈膻腥,尸骸积如麻。 除恶务本根,况敢遗萌芽。 洋洋西海水,威命穷天涯。 系虏来王都,犒乐穷休嘉。 登高望还师,竟野如春华。 行者靡不归,亲戚讙要遮。 凯旋献清庙,万国思无邪。 高昌 麹氏雄西北,别绝臣外区。 既恃远且险,纵傲不我虞。 烈烈王者师,熊螭以为徒。 龙旂翻海浪,馹骑驰坤隅。 贲育搏婴儿,一扫不复馀。 平沙际天极,但见黄云驱。 臣靖执长缨,智勇伏囚拘。 文皇南面坐,夷狄千群趋。 咸称天子神,往古不得俱。 献号天可汗,以覆我国都。 兵戎不交害,各保性与躯。 东蛮 东蛮有谢氏,冠带理海中。 已言我异世,虽圣莫能通。 王卒如飞翰,鹏鶱骇群龙。 轰然自天坠,乃信神武功。 系虏君臣人,累累来自东。 无思不服从,唐业如山崇。 百辟拜稽首,咸愿图形容。 如周王会书,永永传无穷。 睢盱万状乖,咿嗢九译重。 广轮抚四海,浩浩知皇风。 歌诗铙鼓间,以壮我元戎。
柳宗元
〔唐代〕
鼻亭神,象祠也。不知何自始立,因而勿除,完而恒新,相传且千岁。 元和九年,河东薛公由刑部郎中刺道州,除秽革邪,敷和于下。州之罢人,去乱即治,变呻为谣,若痿而起,若朦而了,腾踊相视,欢爱克顺。既底于理,公乃考民风,披地图,得是祠。骇曰:“象之道,以为子则傲,以为弟则贼,君有鼻而天子之吏实理。以恶德专世祀,殆非化吾人之意哉!”命亟去之。于是撤其屋,墟其地,沉其主于江。公又惧楚俗之尚鬼而难谕也,乃遍告于人曰:“吾闻‘鬼神不歆非类’,又曰‘淫祀无福’。凡天子命刺史于下,非以专土疆、督货贿而已也。盖将教孝弟,去奇邪,俾斯人敦忠睦友,祗肃信让,以顺于道。吾之斥是祠也,以明教也。苟离于正,虽千载之违,吾得而更之,况今兹乎?苟有不善,虽异代之鬼,吾得而攘之,况斯人乎?”州民既谕,相与歌曰;“我有苟老,公燠其肌。我有病癃,公起其羸。髫童之嚚,公实智之。鳏孤孔艰,公实遂之。孰尊恶德?远矣自古。孰羡淫昏?俾我斯瞽。千岁之冥,公辟其户。我子洎孙,延世有慕。” 宗元时谪永州,迩公之邦。闻其歌诗,以为古道罕用,赖公而存,斥一祠而二教兴焉。明罚行于鬼神,恺悌达于蛮夷,不惟禁淫祀,黜非类而已。愿为记以刻山石,俾知教之首。
柳宗元
〔唐代〕
临江之人,畋得麋麑,畜之。入门,群犬垂涎,扬尾皆来。其人怒。怛之。自是日抱就犬,习示之,使勿动 ,稍使与之戏。积久,犬皆如人意。麋麑稍大,忘己之麋也,以为犬良我友,抵触偃仆,益狎。犬畏主人,与之俯仰甚善然时啖其舌。 三年,麋出门,见外犬在道甚众,走欲与为戏。外犬见而喜且怒,共杀食之,狼藉道上。麋至死不悟。
柳宗元
〔唐代〕
永有某氏者,畏日,拘忌异甚。以为己生岁直子;鼠,子神也,因爱鼠,不畜猫犬,禁僮勿击鼠。仓廪庖厨,悉以恣鼠,不问。 由是鼠相告,皆来某氏,饱食而无祸。某氏室无完器,椸无完衣,饮食大率鼠之馀也。昼累累与人兼行,夜则窃啮斗暴,其声万状,不可以寝,终不厌。 数岁,某氏徙居他州;后人来居,鼠为态如故。其人曰:“是阴类,恶物也,盗暴尤甚。且何以至是乎哉?”假五六猫,阖门,撤瓦,灌穴,购僮罗捕之,杀鼠如丘,弃之隐处,臭数月乃已。 呜呼!彼以其饱食无祸为可恒也哉!
柳宗元
〔唐代〕
急病让夷,义之先;图国忘死,贞之大。利合而动,乃市贾之相求;恩加而感,则报施之常道。睢阳所以不阶王命,横绝凶威,超千祀而挺生,奋百代而特立者也。 时惟南公,天与拳勇,神资机智,艺穷百中,豪出千人。不遇兴词,郁尨眉之都尉;数奇见惜,挫猿臂之将军。 天宝末,寇剧凭陵,隳突河、华。天旋亏斗极之位,地圮积狐狸之穴。亲贤在庭,子骏陈谟以佐命;元老用武,夷甫委师而劝进。惟公与南阳张公巡、高阳许公远,义气悬合,訏谟大同,誓鸠武旅,以遏横溃。裂裳而千里来应,左袒而一呼皆至。柱厉不知而死难,狼瞫见黜而奔师。忠谋朗然,万夫齐力。公以推让,且专奋击,为马军兵马使。出战则群校同强,入守而百雉齐固。初据雍丘,谓非要害;将保江、淮之臣庶,通南北之奏复,拔我义类,扼于睢阳。前后捕斩要遮,凶气连沮。汉兵已绝,守疏勒而弥坚;虏骑虽强,顿盱眙而不进。 贼徒乃弃疾于我,悉众合围。技虽穷于九攻,志益专于三版;逼阳悬布之巧,千城凿穴之奇。息意牵羊,羞郑师之大临;甘心易子,鄙宋臣之病告。诸侯环顾而莫救,国命阻绝而无归。以有尽之疲人,敌无已之强寇。公乃跃马溃围,驰出万众,抵贺兰进明乞师。进明乃张乐侑食,以好聘待之。公曰:“弊邑父子相食,而君辱以燕礼,独何心欤?”乃自噬其指曰:“啖此足矣!”遂恸哭而返,即死孤城。首碎秦庭,终懵《无衣》之赋;身离楚野,徒伤带剑之辞。 至德二年十月,城陷遇害。无傅燮之叹息,有周苛之慷慨。闻义能徙,果其初心。烈士抗词,痛臧洪之同日;真臣致愤,惜蔡恭于累旬。 朝廷加赠特进扬州大都督,定功为第一等,与张氏、许氏并立庙睢阳,岁时致祭。男在襁褓,皆受显秩,赐之土田。葬刻鲍信之形,陵图庞德之状。纳官其子,见勾践之心;羽林字孤,知孝武之志。举门关于周典,征印绶于汉仪。王猷以光,宠锡斯备。 于戏! 睢阳之事,不唯以能死为勇,善守为功,所以出奇以耻敌,立懂以怒寇,俾其专力于东南,而去备于西北;力专则坚城必陷,备去则天讨可行。是故即城陷之辰,为克敌之日。世徒知力保于江淮,而不知功靖乎丑虏,论者或未之思欤。 公讳霁云,字某,范阳人。有子曰承嗣,七岁为婺州别驾,赐绯鱼袋,历刺施、涪二州。服忠思孝,无替负荷,惧祠宇久远,德音不形,愿斫坚石,假辞纪美。惟公信以许其友,刚以固其志,仁以残其肌,勇以振其气,忠以摧其敌,烈以死其事,出乎内者合于贞,行乎外者贯于义,是其所以奋百代而超千祀者矣。其志不亦宜乎! 庙貌斯存,碑表攸托。洛阳城下,思乡之梦倘来;麒麟阁中,即图之词可继。 铭曰: 贞以图国,义惟急病。临难忘身,见危致命。汉宠死事,周崇死政。烈烈南公,忠出其性。控扼地利,奋扬兵柄,东护吴楚,西临周郑。 婪婪群凶,害气弥盛;长蛇封豕,踊跃不定。屹彼睢阳,制其要领;横溃不流,疾风斯劲。梯冲外舞,缶穴中侦。钤马非艰,析骸犹竞。 浩浩列士,不闻济师,兵食歼焉,守逾三时。公奋其勇,单车载驰,投躯无告,噬指而归,力穷就执,犹抗其辞。圭璧可碎,坚贞不亏。 寇力东尽,凶威西恧。孤城既拔,渠魁受戮。雷霆之诛,由我而速。巢穴之固,由我而覆。江汉淮湖,群生咸育。倬焉勋烈,孰与齐躅? 天子震悼,陟是无功;旌褒有加,命秩斯崇;位尊九牧,礼视三公。建兹祠宇,式是形容。牲牢伊硕,黍稷伊丰。虔虔孝嗣,望慕无穷;刊碑河浒,万古英风。
柳宗元
〔唐代〕
守閒事服饵,采朮东山阿。东山幽且阻,疲苶烦经过。 戒徒斸灵根,封植閟天和。违尔涧底石,彻我庭中莎。 土膏滋玄液,松露坠繁柯。南东自成亩,缭绕纷相罗。 晨步佳色媚,夜眠幽气多。离忧苟可怡,孰能知其他。 爨竹茹芳叶,宁虑瘵与瘥。留连树蕙辞,婉娩采薇歌。 悟拙甘自足,激清愧同波。单豹且理内,高门复如何。
柳宗元
〔唐代〕
柳子名愚溪而居。五日,溪之神夜见梦曰:“子何辱予,使予为愚耶?有其实者,名固从之,今予固若是耶?予闻闽有水,生毒雾厉气,中之者,温屯沤泄,藏石走濑,连舻糜解;有鱼焉,锯齿锋尾面兽蹄。是食人,必断而跃之,乃仰噬焉,故其名曰恶溪。西海有水,散涣而无力,不能负芥,投之则委靡垫没,及底而后止,故其名曰弱水。秦有水,掎汩泥淖,挠混沙砾,视之分寸,眙若睨壁,浅深险易,昧昧不觌。乃合泾渭,以自漳秽迹,故其名曰浊泾。雍之西有水,幽险若漆,不知其所出,故其名曰黑水。夫恶、弱,六极也。浊,黑,贱名也。彼得之而不辞,穷万世而不变者,有其实也。今予甚清且美,为子所喜,而又功可以及圃畦,力可以载方舟,朝夕者济焉。子幸择而居予,而辱以无实之名以为愚,卒不见德而肆其诬,岂终不可革耶?” 柳子对曰:“汝诚无其实,然以吾之愚而独好汝,汝恶得避是名耶!且汝不见贪泉乎?有饮而南者,见交趾宝货之多,光溢于目,思以两手攫而怀之,岂泉之实耶?过而往贪焉犹以为名,今汝独招愚者居焉,久留而不去,虽欲革其名,不可得矣。夫明王之时,智者用,愚者伏。用者宜迩,伏者宜远。今汝之托也,远王都三千余里,侧僻回隐,蒸郁之与曹,螺蚌之与居,唯触罪摈辱、愚陋黜伏者,日侵侵以游汝,闯闯以守汝。汝欲为智乎?胡不呼今之聪明、皎厉、握天子有司之柄以生育天下者,使一经于汝,而唯我独处?汝既不能得彼而见获于我,是则汝之实也。当汝为愚而犹以为诬,宁有说耶?” 曰:“是则然矣,敢问子之愚何如而可以及我?” 柳子曰:“汝欲穷我之愚说耶?虽极汝之所往,不足以申吾喙;涸汝之所流,不足以濡吾翰。姑示子其略:吾茫洋乎无知。冰雪之交,众裘我絺;溽暑之铄,众从之风,而我从之火。吾荡而趋,不知太行之异于九衢,以败吾车;吾放而游,不知吕梁之异乎安流,以没吾舟。吾足蹈坎井,头抵木石,冲冒榛棘,僵仆虺蜴,而不知怵惕。何丧何得?进不为盈,退不为抑,荒凉昏默,卒不自克,此其大凡者也,愿以是污汝可乎?” 于是溪神沉思而叹曰:“嘻!有余矣,是及我也。”因俯而羞,仰而吁,涕泣交流,举手而辞。一晦一明,觉而莫知所之,遂书其对。
柳宗元
〔唐代〕
临江之人,畋得麋麑,畜之。入门,群犬垂涎,扬尾皆来。其人怒。怛之。自是日抱就犬,习示之,使勿动 ,稍使与之戏。积久,犬皆如人意。麋麑稍大,忘己之麋也,以为犬良我友,抵触偃仆,益狎。犬畏主人,与之俯仰甚善然时啖其舌。 三年,麋出门,见外犬在道甚众,走欲与为戏。外犬见而喜且怒,共杀食之,狼藉道上。麋至死不悟。
柳宗元
〔唐代〕
柳子读古书,睹直道守节者则壮之,盖有激也。恒惧过而失中庸之义,慕西门氏佩韦以戒,故作是赋。其辞曰: 邈予生此下都兮,块天质之悫醇。日月迭而化升兮,浸遁初而枉神。雕大素而生华兮,汨末流以丧真。晞往躅而周章兮,懵倚伏其无垠。世既夺予之太和兮,眷授予以经常。循圣人之通途兮,郁纵臾而不扬。犹悉力而究陈兮,获贞则于典章。嫉时以奋节兮,悯已以抑志。登嵩丘而垂目兮,瞰中区之疆理。横万里而极海兮,颓风浩其四起。汹惊恒而踯躅兮,恶浮诈之相诡。思贡忠于明后兮,振教导乎遐轨。纷吾守此狂狷兮,惧执竞而不柔。探先哲之奥谟兮,攀往列之洪休。曰沉潜而刚克兮,固谠人之嘉猷。嗟行行而踬踣兮,信往古之所仇。彼穹壤之廓殊兮,寒与暑而交修。执中而俟命兮,固仁圣之善谋。 吾祖士师之直道兮,亦愀然于伐国。尼父戮齐而诛卯兮,本柔仁以作极。蔺竦颜以诮秦兮,入降廉犹臣仆。吉优繇而布和兮,残萑蒲以屏匿。刿拔刃于霸侯兮,退鲷婀而畏服。宽与猛其相济兮,孰不颂兹之盛德。克明哲而保躬兮,恢大雅之所勖。阳宅身以执刚兮,卒易师而蒙辜。羽愎心以盭志兮,首身离而不惩。云岳岳而专强兮,果黜志而乖图。咸触屏以拒训兮,肆殒越而就陵。冶讦谏于昏朝兮,名崩弛而陷诛。苟纵直而不羁兮,乃变罹而祸仍。历九折而直奔兮,固摧辕而失途。遵大路而曲辙兮,又求达而不能。广守柔以允塞兮,抵暴梁而坏节。家㧑谦而温美兮,胁子公而丧哲。义师仁而恶狠兮,遂溃腾而灭裂。斯委懦以从邪兮,悼上蔡其何补。徐偃柔以屏义兮,倏邦离而身虏。桑宏和而却武兮,涣宗覆而国举。设任柔而自处兮,蒙大戮而不悟。故曰:纯柔纯弱兮,必削必薄;纯刚纯强兮,必丧必亡。韬义于中,服和于躬;和以义宣,刚以柔通。守而不迁兮,变而无穷。交得其宜兮,乃获其终。姑佩兹韦兮,考古齐同。 乱曰:韦之申申,佩于躬兮;本正生和,探厥中兮。哲人交修,乐有终兮;庶寡其过,追古风兮。
柳宗元
〔唐代〕
后先生盖千祀兮,余再逐而浮湘。求先生之汨罗兮,揽蘅浮以荐芳。愿荒忽之顾怀兮,冀陈辞而有光。 先生之不从世兮,惟道是就。支离抢攘兮,遭世孔疚。华虫荐壤兮,进御羔袖。牝鸡咿嗄兮,孤雄束咮?哇咬环观兮,蒙耳大吕。堇喙以为羞兮,焚弃稷黍。犴狱之不知避兮,宫庭之不处。陷涂藉秽兮,荣浮绣黼。榱折火烈兮。娱娱笑舞。谗巧之哓哓兮,惑以为咸池。便媚鞠恧兮,美逾西施。谓谟言之怪诞兮,反置瑱而远违。匿重痼以讳避兮,进俞、缓之不可为。 何先生之凛凛兮,厉针石而从之?但仲尼之去鲁兮,曰吾行之迟迟。柳下惠之直道兮,又焉往而可施!今夫世之议夫子兮,曰胡隐忍而怀斯?惟达人之卓轨兮,固僻陋之所疑。委故都以从利兮,吾知先生之不忍;立而视其覆坠兮,又非先生之所志。穷与达固不渝兮,夫惟服道以守义。矧先生之悃愊兮,蹈大故而不贰。沉璜瘗佩兮,孰幽而不光?荃蕙蔽兮,胡久而不芳? 先生之貌不可得兮,犹仿佛其文章。托遗编而叹喟兮,涣余涕之盈眶。呵星辰而驱诡怪兮,夫孰救于崩亡?何挥霍夫雷电兮,苟为是之荒茫。耀姱辞之?曭朗兮,世果以是之为狂。哀余衷之坎坎兮,独蕴愤而增伤。谅先生之不言兮,后之人又何望。忠诚之既内激兮,抑衔忍而不长。芈为屈之几何兮,胡独焚其中肠。 吾哀今之为仕兮,庸有虑时之否臧。食君之禄畏不厚兮,悼得位之不昌。退自服以默默兮,曰吾言之不行。既媮风之不可去兮,怀先生之可忘!
柳宗元
〔唐代〕
临江之人,畋得麋麑,畜之。入门,群犬垂涎,扬尾皆来。其人怒。怛之。自是日抱就犬,习示之,使勿动 ,稍使与之戏。积久,犬皆如人意。麋麑稍大,忘己之麋也,以为犬良我友,抵触偃仆,益狎。犬畏主人,与之俯仰甚善然时啖其舌。 三年,麋出门,见外犬在道甚众,走欲与为戏。外犬见而喜且怒,共杀食之,狼藉道上。麋至死不悟。
柳宗元
〔唐代〕
吐谷浑盛彊,背西海以夸。岁侵扰我疆,退匿险且遐。 帝谓神武师,往征靖皇家。烈烈旆其旗,熊虎杂龙蛇。 王旅千万人,衔枚默无哗。束刃踰山徼,张翼纵漠沙。 一举刈膻腥,尸骸积如麻。除恶务本根,况敢遗萌芽。 洋洋西海水,威命穷天涯。系虏来王都,犒乐穷休嘉。 登高望还师,竟野如春华。行者靡不归,亲戚劝要遮。 凯旋献清庙,万国思无邪。
柳宗元
〔唐代〕
曲氏雄西北,别绝臣外区。既恃远且险,纵傲不我虞。 烈烈王者师,熊螭以为徒。龙旂翻海浪,驲骑驰坤隅。 贲育搏婴儿,一扫不复馀。平沙际天极,但见黄云驱。 臣靖执长缨,智勇伏囚拘。文皇南面坐,夷狄千群趋。 咸称天子神,往古不得俱。献号天可汗,以覆我国都。 兵戎不交害,各保性与躯。
柳宗元
〔唐代〕
柳先生曰:越人少恩,生男女,必货视之。自毁齿以上,父兄鬻卖以觊其利。不足,则取他室,束缚钳梏之,至有须鬣者,力不胜,皆屈为僮。当道相贼杀以为俗。幸得壮大,则缚取幺弱者,汉官因以为己利,苟得僮,恣所为不问。以是越中户口滋耗,少得自脱。惟童区寄以十一岁胜,斯亦奇矣。桂部从事杜周士为余言之。 童寄者,柳州荛牧儿也。行牧且荛,二豪贼劫持反接,布囊其口。去逾四十里之虚所卖之。寄伪儿啼,恐栗,为儿恒状,贼易之,对饮,酒醉。一人去为市,一人卧,植刃道上。童微伺其睡,以缚背刃,力下上,得绝,因取刃杀之。逃未及远,市者还,得童,大骇,将杀童。遽曰:“为两郎僮,孰若为一郎僮耶?彼不我恩也。郎诚见完与恩,无所不可。”市者良久计曰:“与其杀是僮,孰若卖之?与其卖而分,孰若吾得专焉?幸而杀彼,甚善。”即藏其尸,持童抵主人所。愈束缚,牢甚。夜半,童自转 ,以缚即炉火烧绝之,虽疮手勿惮;复取刃杀市者。因大号,一虚皆惊。童曰:“我区氏儿也,不当为僮。贼二人得我,我幸皆杀之矣!愿以闻于官。” 虚吏白州,州白大府。大府召视儿,幼愿耳。刺史颜证奇之,留为小吏,不肯。与衣裳,吏护还之乡。乡之行劫缚者,侧目莫敢过其门。皆曰:“是儿少秦武阳二岁,而讨杀二豪,岂可近耶!”